学术报告：Nick Haslam的《Dehumanization: An Integrative Review》

本文由澳大利亚墨尔本大学心理学系的Nick Haslam撰写，发表于2006年的《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Review》期刊第10卷第3期。这是一篇系统性综述论文，旨在整合非人化（dehumanization）领域的理论与实证研究，并提出一个全新的理论模型。

主题与背景

非人化是指否认他人完全人性的现象，广泛存在于种族冲突、性别歧视、医疗实践、技术发展等多个领域。尽管这一概念在学术讨论中频繁出现，但长期以来缺乏统一的理论框架。Haslam指出，现有研究对“人性”（humanness）的定义模糊，且多聚焦于极端群体冲突背景下的非人化现象，忽视了日常社会认知中的非人化机制。因此，本文的目标是：
1. 梳理非人化在不同领域（如种族、性别、医学、技术）的表现形式；
2. 评析现有心理学理论（如去合法化、道德排斥、去人性化价值观理论等）的局限性；
3. 提出一个基于“人性双重维度”的整合模型，区分两种非人化形式；
4. 探讨非人化的社会认知基础。

主要观点与论据

1. 人性的双重维度：独特性人性（UH）与本质人性（HN）

Haslam提出，人性可从两个维度定义：
- 独特性人性（Uniquely Human, UH）：区分人类与其他动物的特征，如高级认知（语言、道德、自我控制）、文化修养等。否认UH会导致将他人“动物化”（animalistic dehumanization），例如种族主义中将外群体比作猿猴或寄生虫。
- 本质人性（Human Nature, HN）：人类共有的核心特质，如情感、能动性、 warmth（人际温暖）。否认HN会导致将他人“物化”或“机械化”（mechanistic dehumanization），例如医学中将患者视为被动治疗对象，或技术领域将人视为机器。

支持证据：
- Haslam等（2005）通过三项研究发现，UH与HN特质在属性上无相关性。UH特质（如“理想主义”“分析能力”）与五因素模型中的开放性、尽责性相关，而HN特质（如“热情”“好奇心”）与宜人性、外向性相关。
- HN特质被认为更具普遍性、本质性（essentialized），且在发展中更早出现；UH特质则被视为后天习得、可变。

2. 两种非人化形式的对比

Haslam详细对比了两种非人化的特征：
- 动物化非人化：
- 表现：将他人视为缺乏理性、道德或自控力，例如种族主义中的“野蛮人”隐喻、对残疾人的“寄生虫”描述。
- 情感机制：伴随 disgust（厌恶）与 contempt（轻蔑），体现为垂直比较（将他人置于更低等级）。
- 认知基础：依赖群体本质化（essentialism），即认为外群体与内群体存在本质差异。

• 机械化非人化：
  
  • 表现：否认他人的情感、能动性或深度，例如医疗中的患者 objectification（客体化）、技术领域的“人机等同”观念。
    
  • 情感机制：表现为冷漠或疏离，体现为水平比较（将他人视为“非人类”而非“低等人”）。
    
  • 认知基础：与心理距离（psychological distance）和 empathy（共情）缺失相关。
    

支持证据：
- Loughnan与Haslam（2005）通过GNAT实验发现，艺术家群体被隐式关联于动物（高HN、低UH），而商业人士被关联于机器（高UH、低HN）。
- 医学研究中，标准化治疗流程常忽视患者的主观体验（Barnard, 2001），符合机械化非人化的定义。

3. 非人化的社会认知机制

Haslam提出非人化并非仅限于极端冲突，而是植根于日常认知过程：
- 关系认知：动物化非人化与 communal sharing（共同体共享）模式相关，机械化非人化则与 asocial（非社会性）互动相关。
- 解释偏差：人们更倾向于用因果历史（而非意图）解释外群体行为（Malle, 1999），强化机械化非人化。
- 共情缺陷：自闭症、心理变态等 empathy disorders（共情障碍）患者对他人人性的感知减弱（Mendez & Perryman, 2003）。

意义与价值

1. 理论贡献：首次明确区分两种非人化形式，解决了“人性”定义模糊的问题，为后续研究提供框架。
   
2. 应用价值：
   
   • 解释日常偏见（如职场物化、医疗冷漠）的认知根源；
     
   • 为减少非人化（如促进共情、个体化认知）提供干预方向。
     
3. 跨学科整合：融合社会心理学、认知科学、伦理学等多领域视角，推动非人化研究的系统化。
   

亮点与创新

• 理论创新：提出UH与HN的二分法，突破传统非人化研究的单一维度局限。
  
• 方法创新：结合实验数据（如GNAT）、历史分析与理论建模。
  
• 广度：涵盖种族、性别、技术等多元领域，揭示非人化的普遍性。
  

其他重要内容

• 非人化与道德排斥（Opotow, 1990）、去人性化价值观（Schwartz & Struch, 1989）等理论的关联与差异；
  
• 对Leyens等“低人化”（infra-humanization）理论的批判性拓展，强调非人化不仅限于情绪 attribution（归因）。
  

本文为理解非人化提供了全面而深刻的视角，不仅适用于学术研究，也对政策制定（如反歧视教育）具有启示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