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视角转换与场景细节对叙事语义加工的影响：一项眼动研究

作者及发表信息

本研究由Jian Jin（安徽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和Siyun Liu（华中师范大学心理学院）合作完成，发表于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出版的期刊Language and Cognition（2024年2月）。研究得到国家自然科学基金（62077025）等多项资助支持。

学术背景

本研究属于认知心理学与语言理解交叉领域，聚焦于叙事文本理解中的语义加工机制。基于具身认知理论（embodied cognition），研究者认为读者通过心理模拟（mental simulation）文本描述的对象和事件来实现阅读理解。然而，叙事描述中语言因素（如视角转换）如何影响在线动态语义加工尚不明确。

研究背景包含三个关键理论框架： 1. 情境模型理论（situation model theory）强调读者需要构建连贯的心理表征来理解叙事； 2. 事件分割理论（event segmentation theory）揭示读者通过将连续信息解析为离散事件来理解叙事； 3. 视角转换（perspective shift）作为叙事作品常见特征，可能影响情境模型连贯性。

研究目标包括：(1)探讨中文叙事中两种视角转换（角色间转换inter-role shift和内外视角转换internal-external shift）如何影响语义加工；(2)考察读者是否会建构文本未明确提及的场景细节。

研究方法与流程

研究采用句子-图片验证范式（sentence-picture verification, SPV）结合眼动追踪技术，包含以下关键步骤：

1. 实验设计

采用3（段落句子）×2（视角条件）×2（细节条件）混合设计： - 自变量： - 角色间视角转换（第二句动词”走进来”vs”走进去”） - 内外视角转换（第三句直接引语vs间接引语） - 图片细节丰富度（丰富vs有限） - 因变量： - 行为指标：反应时（RTs）和正确率 - 眼动指标：首次注视时间、凝视时间、总注视时间和注视次数

2. 被试

通过G*Power计算样本量，最终招募52名大学生（10名男性，年龄19-26岁），视力正常且均为汉语母语者。被试随机分配到图片细节条件（丰富/有限组）。

3. 实验材料

开发40组叙事段落，每组包含视角转换和一致两个版本。每组配6张黑白素描图片（2张对应第一句，4张对应第二句）。通过动词短语（”走进来”vs”走进去”）操纵角色间转换，通过直接/间接引语操纵内外转换。

材料评估阶段，31名大学生在线评定段落的可理解性、情感效价和语义适当性，以及图片与句子的匹配度和细节丰富度。所有材料在关键维度上无显著差异（ps≥0.187）。

4. 实验程序

使用SR Research EyeLink 1000眼动仪（采样率1000Hz）记录右眼运动。单个试次流程： 1. 500ms注视点 2. 呈现句子A（4s）→图片A（5s，需判断匹配） 3. 呈现句子B（4.2s）→图片B（5s，需判断匹配） 4. 呈现句子C（4.5s） 5. 段落理解判断题

5. 数据分析

使用R语言lme4包进行线性混合效应模型（LMMs）分析： - 行为数据：反应时和正确率 - 眼动数据：句子阅读和图片观看的注视模式 - 随机效应：被试和项目 - 采用最佳拟合模型，报告回归系数（b）、标准误（SE）和t/z值

主要研究结果

1. 视角转换效应

行为数据未发现显著差异（ps≥0.277），但眼动数据显示： - 角色间转换：图片B观看时，转换条件下被试对各元素（人物1、人物2、背景）的首次注视时间分配更均衡（ps=1.000）；而一致条件下优先注视人物1（p<0.001） - 内外转换：第三句阅读时，转换条件下的注视次数显著多于一致条件（b=0.48, t=3.87, p<0.001）

2. 场景细节效应

行为指标（ps≥0.072）和眼动指标（ps≥0.286）均未发现显著差异，表明读者在自然阅读中不会建构文本未明确提及的场景细节。

3. 其他发现

• 角色间转换条件下，人物1获得更多注视资源（凝视时间：t=3.26,p=0.017；总注视时间：t=4.52,p<0.001）
• 被试在图片加工时优先注视人物相关区域（ps≤0.025）
• 句子阅读时，人物相关词汇（专名和动作动词）获得更长凝视（ps≤0.018）

结论与价值

本研究得出三个核心结论： 1. 角色间视角转换会打破已建构情境模型的连贯性，促使读者重新分配注意资源； 2. 内外视角转换的编码具有认知需求性，增加阅读负荷； 3. 读者在自然阅读中不会主动提取和想象文本隐含的场景细节。

理论价值体现在： - 为具身语义加工理论提供实证证据，揭示低阶语言特征如何影响高阶认知加工 - 拓展了情境模型理论，表明细节建构受情境连贯性需求调节 - 首次在中文叙事中验证两种视角转换的认知加工特征

方法论创新： - 创新性结合SPV范式和眼动追踪，实现语义加工的在线测量 - 开发标准化的中文叙事视角转换研究材料

应用价值： - 为叙事作品创作提供认知科学依据 - 对语言教学和阅读训练具有启示意义 - 为临床语言障碍干预提供参考框架

研究亮点

1. 研究发现：首次揭示中文叙事中两种视角转换的不同认知机制，以及场景细节加工的局限性。
2. 方法创新：开发了适用于汉语研究的实验范式和标准化材料，实现语义加工过程的精细化测量。
3. 理论贡献：通过眼动证据支持了情境模型建构的动态性特征，为跨语言叙事理解研究奠定基础。

局限与展望

作者指出三个主要局限： 1. 未直接比较两种视角转换效应 2. 未完全分离角色间转换对后续句子的影响 3. 研究结论在拼音文字中的普适性有待验证

未来研究可探索： - 不同文化背景下视角转换的加工机制 - 视角转换对阅读理解效果的长期影响 - 场景细节在特殊文本类型（如悬疑小说）中的作用

该研究为理解叙事加工的认知机制提供了重要证据，对心理语言学、认知科学和文学研究都具有启发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