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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孟宁是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的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这篇论文发表于2024年5月的《宁波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第37卷第3期。

本文探讨了五四妇女解放思潮与凌叔华写作之间的关系，分析了凌叔华如何通过其独特的创作方式展现了五四时期妇女解放道路的“另一种”形态及可能。文章从破旧立新、破的犹疑、立的踟蹰以及绝望的变局四个方面展开论述，展示了凌叔华在妇女解放议题上的独特视角和思考。

破旧立新：五四妇女解放的一般路径

五四时期的妇女解放思潮主要表现为两种路径：一是彻底反对旧的封建伦理和纲常礼教，二是积极建立新的生存范式。这一时期的文学作品中，大量模式化的“娜拉剧”成为妇女解放思潮的重要表现形式。这些作品通过展示旧式女性被黑暗社会吞噬的命运和新女性赢得胜利的形象，控诉了封建旧伦理的不合理成分。然而，这种二元对立的模式忽略了新旧文化之间的复杂联系，将妇女解放的道路简化为单一的剧情。

破的犹疑：在温情的家庭与对立的两性之间

凌叔华的创作在“破旧”方面表现出犹豫和迟疑的态度。她的小说《绣枕》通过对没落世家贵族小姐命运的描写，揭示了旧式女性在父权制下的无奈命运。然而，与五四时期其他作家不同的是，凌叔华对旧家庭的批判充满了温情，显示出对“旧”的包容和理解。例如，《绣枕》中的老爷并未表现出“吃人”的罪恶，而是出于对女儿好归宿的考虑而促成了绣枕联姻。此外，小说中主仆关系也未出现剑拔弩张的对立，反而流露出几分温情。

立的踟蹰：有限度的女性欲望书写

在“立新”方面，凌叔华同样表现出踟蹰和谨慎的态度。她的作品《酒后》通过对新女性采苕欲望故事的描写，展示了女性在婚姻生活中的困境和挣扎。尽管采苕萌生出亲吻客人的念头，但最终因种种原因未能实现。这表明，凌叔华对女性欲望的书写是有节制的，显示出对新伦理与旧角色、新风尚与旧道德之间撕裂与拉扯的关注。

绝望的变局：作为后来者的“新”

凌叔华的作品还通过对新女性婚后生活的描写，表达了对“新”的悲观态度。《小刘》和《转变》两篇小说分别讲述了昔日同窗小刘和宛珍步入婚姻生活后的变化。小刘从乐观俏皮的少女变成了被家庭琐事占据生活的黄瘦女人，而宛珍则从坚决反对旧式婚姻的女学生变成了嫁给年近花甲先生的享福太太。这些作品揭示了新女性在现实生活中的艰难处境，呈现出妇女解放进程的曲折。

道路何以“另一种”

相较于五四时期男性作家群体大刀阔斧式的“破旧立新”路径，凌叔华的写作呈现出一种折中主义的倾向。她在想象并探索妇女解放路径的过程中更为谨慎、保守，既倡导新女性反抗旧家庭，又注意到女性与家庭之间某种温情维度的链接。凌叔华建构的小说文本中，性别对立置换了新旧冲突，旧式家庭、旧有伦理与觉醒了的新女性之间既有乖离又不失共生，从而呈现出五四妇女解放思潮的复杂面向。

凌叔华的写作在五四女作家群体中具有鲜明个性。鲁迅曾表示，凌叔华的创作“使我们看见和冯沅君，黎锦明，川岛，汪静之所描写绝不相同的人物”。沈从文也指出，“以明慧的笔，去在自己所见及的一个世界里，发现一切，温柔的也是诚恳地写到那各样人物姿态，叔华的作品，在女作家中别走出了一条新路”。凌叔华在“立新”维度上的彷徨心态和含混表达，隐潜着她在形塑新女性这一维度上的另类思考与试探。

凌叔华在妇女解放路径的探索上极具个人特色，彰显出“道路的另一种”风貌。她的知识结构、家庭背景和个人经历对其创作产生了深远影响。凌叔华对英国短篇小说家凯瑟琳·曼斯菲尔德的模仿和借鉴，以及与弗吉尼亚·伍尔夫为代表的布卢姆斯伯里集团的接触及往来，也在具体的故事情节、叙事形式、女性意识、跨文化等多个方面影响着她的写作。因此，凌叔华的作品不仅展示了五四时期妇女解放思潮的复杂面向，也为后来的研究者提供了丰富的思考空间和研究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