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达立场：中英文观点报告中的实效与认知立场标记对比研究》学术报告

作者Yuan Wei（新西兰奥克兰大学）与Yi’na Wang（中国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于2025年在《Journal of Pragmatics》第240卷发表了一项关于中英文立场标记的对比研究。这项研究聚焦语言学中的语用学领域，旨在探究不同语言文化背景下，说话者如何通过实效立场（effective stance）和认知立场（epistemic stance）标记来表达对中医、针灸和疫苗等争议性话题的观点。

学术背景 研究基于Langacker（2009）提出的”实效控制”（effective control）与”认知控制”（epistemic control）理论框架，整合了Marín-Arrese（2015, 2017）关于认知性（epistemicity）和实效性（effectivity）的研究。实效立场关注对现实事件的控制和影响，如使用情态动词表达义务或能力；认知立场则涉及对现实的理解和概念化，如表达确定性或信息可信度。虽然欧洲语言中的立场标记研究已较充分，但中英文在此领域的对比研究仍属空白。该研究通过分析40份中英文口语和书面观点报告，揭示了两种语言在立场表达上的系统性差异及其文化动因。

研究流程与方法 研究设计包含五个关键步骤：

1. 话题选择与材料准备 研究选取中医、针灸和疫苗三个具有文化敏感性的议题，基于维基百科和百度百科编辑双语文本作为刺激材料。10名英语母语者（平均年龄23岁）和10名汉语母语者参与实验，每位受试者自由选择话题后，需在7点李克特量表上表明支持程度。

2. 语料收集 采用半结构化访谈方式收集数据。受试者先复述阅读材料，再回答”对此议题的看法”并即兴表达观点，全程录音。随后将口头观点转为书面文本。最终建成包含20份口语报告（中文115分钟/9358词，英文98分钟/7421词）和20份书面报告（中文2617词，英文4171词）的语料库。

3. 标注体系开发 建立七类立场标记体系：

• 实效立场：义务情态（deontic modality, deo）如”必须”；动力情态（dynamic modality, dyn）如”能”
• 认知立场：认知情态（epistemic modality, em）如”可能”；认知态度（cognitive attitude, cga）如”我认为”；三类证据性标记：直接感知（direct-perceptual, dpe）、间接推断（indirect-inferential, iie）和间接转述（indirect-reportative, ire）

1. 数据处理 中文文本使用R语言的”jiebaR”包进行分词处理，采用隐马尔可夫模型。两位研究者独立标注后计算Cohen’s kappa系数（0.92），显示高度一致性。通过卡方检验和对数似然比（log likelihood）分析频率差异。

2. 多维度分析 从四个维度考察立场标记：

• 分布特征：各标记类别的使用频率
• 句法属性：在句首、句中、句末和插入语位置的分布
• 主观性层级：按iie>em>cga>dpe>deo>dyn排序
• 主体间性：区分包含性（说话者与受话者间）和排他性（涉及第三方）

主要发现 1. 语言类型差异 汉语母语者使用实效立场标记的频率显著高于英语（20.63‰ vs 10.44‰），尤其在口语中动力情态标记（dyn）超用41.07LL。英语母语者则在口语中更多使用认知立场标记（61.85‰ vs 52.04‰），特别是认知态度标记（cga）超用32.89LL。汉语偏好表达事件可控性（如”中医能延续至今”），英语侧重信息可信度（如”I think vaccines might be effective”）。

1. 主观性表达 汉语呈现更高主观性，体现在：

• 高频使用认知情态（em）和间接推断（iie）标记（如”其实”、”吧”）
• 56.75LL更多采用隐含概念化主体的结构 英语则体现更强的排他性主体间性，惯用间接转述（ire）标记（如”it seems”）引入第三方观点

1. 模态差异 口语比书面语展示更强主观性：

• 认知情态（em）在中文口语中出现频率达27.25‰，是书面语的1.9倍
• 英语口语中认知态度（cga）标记频率（28.84‰）是书面语的3.3倍 句法上，口语立场标记可出现在句首、句中、句末和插入语四个位置，书面语仅限句首和句中。

1. 文化情感距离 汉语母语者对中医话题表现出显著文化亲近：

• 80%选择中医/针灸话题，支持度平均2.7（疫苗为3.0）
• 采用更多义务情态（deo）标记（如”中医需要发展”）表达文化责任感 英语母语者73%选择疫苗话题，对三个话题均保持中立态度（支持度2.0-2.85），倾向使用认知标记保持距离。

理论价值与应用 该研究通过创新性的多维度分析框架，证实了Langacker的”控制类型理论”在跨语言研究中的适用性，并发展出更具操作性的主观性测量指标。方法论上，首次将隐马尔可夫模型应用于汉语立场标记研究，开发出可复用的标注体系。

实践层面，研究结果对以下领域具有启示： 1. 跨文化沟通：解释中英学术写作、商务谈判中的立场表达差异 2. 语言教学：指导二语学习者掌握不同语体的立场策略 3. 公共卫生：为设计文化适配的健康传播方案提供依据 4. 自然语言处理：优化情感分析算法对隐性立场标记的识别

研究亮点 1. 首创中英文口语/书面语双模态对比研究设计 2. 开发包含7大类21小类的立场标记分类体系 3. 揭示文化情感距离对语言选择的调节作用 4. 发现汉语话题前置策略对主体间性的影响（如”疫苗的话，我感觉…“）

局限与展望 作者指出样本量较小（n=20）可能影响结论普适性。未来研究可扩大样本范围，纳入更多话题类型，并考察其他汉藏语系语言与印欧语言的对比。附录提供的标准化实验材料（中英文对照文本）为后续研究提供了可比性基础。

这项研究为理解语言、文化与认知的交互关系提供了新证据，其创新方法论对语用学、社会语言学和认知语言学均有重要参考价值。特别是关于汉语高主观性特征的发现，挑战了传统认为汉语”含蓄内敛”的刻板印象，揭示了其独特的互动性表达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