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春、张馨心、谢慧珺（北京航空航天大学 人文社会科学学院）的研究论文《要素市场化、技术进步偏向与区域创新效率》发表于《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3年9月第36卷第5期。该研究聚焦中国经济体制改革中的核心议题——要素市场化配置对区域创新效率的影响机制，通过构建理论框架与实证模型，为优化要素配置提供了重要的政策启示。

学术背景与研究目标

党的十九大明确提出要素市场化配置改革是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的关键任务。在此背景下，研究团队注意到现有文献虽普遍认同要素市场化对创新的重要性，但缺乏对其作用机理的深入探讨。特别是在技术进步偏向性（Biased Technological Progress）视角下，资本与劳动要素的替代弹性如何通过市场化配置影响创新效率，尚未形成系统研究。本研究旨在填补这一空白，通过量化分析2008-2020年中国28个省级面板数据，揭示要素市场化配置通过技术进步偏向影响区域创新效率的异质性路径。

研究设计与方法

研究分为五个关键步骤：

1. 数据采集与处理
   选取剔除西藏、新疆、青海后的28个省级行政区数据，时间跨度为2008-2020年。核心数据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中国科技统计年鉴》及各省统计年鉴，对缺失数据采用平滑处理。创新效率的测度采用DEA（Data Envelopment Analysis）方法，投入变量包括R&D资本存量（通过永续盘存法测算，折旧率δ=15%）和R&D人员量，产出变量为专利授权数和高技术产业新产品销售收入。

2. 变量构建

   • 被解释变量：区域创新效率（I），取值0-1，1代表最优效率。
     
   • 核心解释变量：要素市场化程度（M），基于王小鲁等《中国分省份市场化指数报告》构建三级指标体系，包括资本要素市场化（非国有投资占比）、劳动力要素市场化（私营就业占比）、科技要素市场化（技术市场成交额/R&D支出），通过熵权法赋权综合得分。
     
   • 控制变量：涵盖经济发展水平（人均GDP对数）、对外开放水平（进出口贸易/GDP）、金融发展规模（金融业增加值/GDP）、政府支持力度（科技支出/财政支出）、创新人才储备（本科以上学历占比）。
     

3. 模型设定
   采用Tobit随机效应面板模型解决创新效率的截断特征问题，基准回归方程为：
   [ I_{it} = \beta_0 + \beta1 M{it} + \beta2 P{it} + … + \beta6 T{it} + \epsilon_{it} ]
   为探究作用机制，引入技术进步偏向性指数（T）作为中介变量，构建联立方程组：

   • 技术进步方向判定方程：基于标准化供给面系统法，估计资本-劳动替代弹性（σ）和要素份额（π）。
     
   • 中介效应模型：区分资本偏向（T>0）和劳动偏向（T）分别回归。

4. 技术进步偏向测度
   通过CES生产函数推导技术进步偏向性指数：
   [ Tt = \frac{\sigma-1}{\sigma} \left( \frac{\dot{a}{k,t}}{a{k,t}} - \frac{\dot{a}{l,t}}{a{l,t}} \right) ]
   其中 ( a{k,t} )、( a_{l,t} ) 分别为资本和劳动增强型技术进步率。测算结果显示，全国平均要素替代弹性σ=0.859（），表明资本与劳动呈互补关系；资本要素份额π=0.4407，劳动份额占优。

5. 稳健性检验
   采用变量替换（以市场化指数报告分指标替代）、模型变换（双向固定效应面板模型）、滞后变量处理、遗漏变量控制（加入互联网宽带接入端口数）四种方法验证结论可靠性。

主要发现

1. 要素市场化的直接效应
   基准回归显示，要素市场化程度每提高0.1，区域创新效率显著提升0.288（p<0.05）。控制变量中，经济发展水平（β=0.109, p<0.01）和金融发展规模（β=0.316, p<0.01）对创新效率有显著正向影响，而对外开放水平的影响不显著。

2. 技术进步偏向的中介作用

   • 异质性路径：要素市场化对资本偏向型技术进步具有显著促进作用（β=10.597, p<0.05），而对劳动偏向型技术进步无显著影响。
     
   • 完全中介效应：当同时纳入要素市场化与技术进步偏向变量时，前者的系数不再显著，后者（资本偏向）系数为0.089（p<0.05），说明技术进步偏向是完全中介变量。
     
   • 区域差异：68%的省份表现为资本偏向技术进步（如河南T=0.0547），32%为劳动偏向（如北京T=-0.0162），与要素互补性特征（σ）相符。

3. 时空分异特征

   • 创新效率：全国均值0.594，呈东南沿海向西北递减趋势，江苏（0.852）、浙江（0.982）、广东（0.964）持续领先。
     
   • 要素市场化：北京、上海长期居首，但整体进展缓慢，部分省份（如内蒙古）出现波动下滑。

结论与价值

1. 理论贡献
   首次揭示要素市场化通过资本偏向型技术进步提升创新效率的异质性路径，弥补了现有研究对作用机制探讨的不足。实证发现资本要素市场扭曲的严重性（如信贷管制）是导致这一异质性的关键原因。

2. 政策启示

   • 差异化改革：对资本要素市场需重点破除行政垄断（如放宽行业准入），劳动力市场则需优化户籍制度促进流动。
     
   • 系统性协同：建议构建”要素市场化-技术进步偏向-创新效率”的联动改革框架，例如通过知识产权保护激励资本偏向技术研发。

3. 创新亮点

   • 方法论创新：将标准化供给面系统法与Tobit模型结合，解决了技术进步方向量化与效率截断数据的分析难题。
     
   • 发现特殊性：揭示中国要素互补性（σ）下资本偏向主导的独特现象，挑战了传统”引致性创新”理论的预期。

研究局限与展望

作者指出两处局限：一是劳动力要素市场化测度可能未充分反映市场分割；二是未考虑COVID-19疫情的潜在影响（仅分析至2019年数据）。未来研究可拓展至企业微观层面，并加入数据要素市场化的分析维度。该研究为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下的要素市场机制提供了重要实证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