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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中国西医东渐中医学概念的翻译：语法去隐喻化（grammatical de-metaphorization）的案例研究

作者及机构
本研究由广东第二师范学院国际学院的Rui Fan与丹麦奥尔堡大学文化与学习系的Aage Hill-Madsen合作完成，发表于期刊*Perspectives: Studies in Translation Theory and Practice*，在线发布于2025年6月18日，DOI编号为10.1080/0907676X.2025.2517267。

学术背景

研究领域与动机
该研究属于翻译学与医学史交叉领域，聚焦19世纪晚期（江南制造局时期，1865–1911年）中国对西方医学知识的翻译实践。这一时期，清政府在“自强运动”（Self-Strengthening Movement）推动下大量译介西方科技著作，但医学术语的标准化尚未形成，翻译策略呈现显著的临时性与适应性特征。

理论框架
研究以系统功能语言学（Systemic Functional Grammar, SFG）为基础，提出“语法去隐喻化”（grammatical de-metaphorization）是翻译过程中的核心现象，即源文本中高度名词化（nominalization）的医学概念（如“contraction”“pressure”）在目标语（中文）中被转化为动词或形容词等更符合汉语表达习惯的“去隐喻化”形式。这一理论源自Halliday对科学语篇中“语法隐喻”（grammatical metaphor）的论述：名词化有助于构建抽象概念体系，但跨语言传递时需适应目标语文化认知。

研究目标
1. 揭示翻译中语法去隐喻化的具体模式；
2. 探讨此类转换如何促进中西医学知识的跨文化传播；
3. 为翻译史研究提供基于语料库的实证方法。

研究流程与方法

语料库构建
1. 源文本与译本选择：
- 源文本为英国医师Robert Hooper的医学教材*Physician’s Vade Mecum*（第9版，1874年），内容涵盖脉搏与呼吸等基础医学理论。
- 目标文本为江南制造局译员舒高第、赵元益合作的两版中译本：1877年发表于《格致汇编》的节译（tt1877）与1889年全译本《内科理法》（tt1889）。
2. 语料规模：平行语料库（CPR）包含13,844词符（tokens），分为“脉搏”与“呼吸”两个子库，每个子库含英中三组文本对照。

标注与分析流程
1. 对齐与标注：
- 以“小句”（clause）为对齐单位，使用ABBYY Aligner自动对齐后人工校验。
- 词性标注：英文采用TagAnt（准确率>96%），中文采用PKUSeg（准确率>96%），并设计“超级标签”（supertags）标记词类转换（如名词→动词标为“nvv”）。
2. 语法隐喻识别：
- 根据SFG理论，识别源文本中通过名词化（如“contraction”“pressure”）表达的语法隐喻。
- 分类目标文本的转换类型：完全去隐喻化（如名词→动词）、部分去隐喻化（如名词→“之”字结构复合词）及保留隐喻（如添加“法”“数”等后缀构成新名词）。

数据分析
1. 定量统计：计算名词-动词比率（NVR），对比源文本与译本的词汇分布差异。
2. 定性分析：选取高频术语（如“contraction”“quantity”）的翻译变体，分析其语法重构策略及认知动因。

主要结果

1. 词类转换的普遍性：

   • 名词→动词（nvv）占比最高（如“pressure”译为“被压”），其次为名词→形容词（naa，如“quantity”译为“多/少”）。
     
   • 名词-动词比率（NVR）从源文本的2.4（脉搏）、2.0（呼吸）降至译本的1.4–1.3，印证去隐喻化趋势。
     

2. 去隐喻化层级：

   • 高度去隐喻化：独立动词结构（如“变小”对应“contraction”），直接描述动作或状态。
     
   • 部分去隐喻化：复合词或“之”字结构（如“收束之数”），保留部分名词化特征但语义更透明。
     
   • 术语化尝试：少数案例通过添加后缀（如“法”“时”）构建新名词（如“收束法”），反映早期术语标准化努力。
     

3. 文化适应机制：

   • 译者优先选择符合中医认知的具象表达（如“轻重”对应“tensity”），而非直接移植抽象术语。
     
   • 同一术语在不同译本中处理不一致（如“contraction”在tt1877中为“收束时”，tt1889中为“收缩”），反映标准化缺失。
     

结论与价值

1. 理论意义：

   • 验证了语法去隐喻化作为跨文化知识传播的关键策略，尤其在术语标准化前的“知识婴儿期”。
     
   • 丰富了描述性翻译研究（Descriptive Translation Studies）的微观分析维度，将语言形式转换与历史文化语境关联。
     

2. 应用价值：

   • 为当代医学翻译提供历史参照，提示术语标准化需兼顾目标语认知习惯。
     
   • 语料库方法为翻译史研究提供了可复用的技术框架。
     

研究亮点

1. 创新性方法：首次将SFG理论与平行语料库结合，系统分析19世纪医学翻译的语法重构现象。
   
2. 历史特殊性：聚焦江南制造局这一关键时期，揭示翻译如何塑造中国近代科学话语体系。
   
3. 跨学科视角：融合语言学、翻译学与医学史，提出“文化适应”是知识传播的核心机制。
   

其他价值
研究指出，尽管去隐喻化有助于即时理解，但也可能延缓术语标准化进程（如“tensity”与“force”均译为“轻重”）。这一矛盾为后续研究提供了方向：如何平衡认知可及性与术语精确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