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报告：关于环境友好型政治家与地方环境治理的研究

作者及发表信息

本文题为“Environmentally-Inclined Politicians and Local Environmental Performance: Evidence from Publicly Listed Firms in China”，由Hanming Fang、Honglin Ren、Danwen Song和Nianhang Xu合作完成，发表于National Bureau of Economic Research (NBER) 工作论文系列中，编号为31071，发布时间为2023年3月。主要研究机构包括宾夕法尼亚大学经济系和中国人民大学商学院。

研究背景与目的

该研究位于环境经济学与政治经济学交叉领域，关注在政府与社会合作应对环境问题的背景下，地方政治领导人如何通过其职业经验影响环境表现。研究集中分析具有环境工作经验的政治家（Environmentally-Inclined Politicians, 简称EIPs），特别是中共地方党政干部，在推动地方环保方面的影响。

近年来，全球投资者对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ESG）政策的关注度上升，公司治理结构与环境绩效之间关系成为热门研究话题。在西方国家，市场力量、机构投资者和环境活动家发挥了重要作用。然而，中国的政府仍是经济和社会发展的重要驱动力，地方环境治理成效高度依赖于地方政府官员的执行力和政策落实能力。据此，本文重点研究了地方领导人的环境工作经验如何影响地方政府的环境表现，核心目标是揭示这些官员如何在地方环境监管和政策执行中发挥作用。

研究流程

研究主要分为以下几个步骤，具体设计和实施细节如下：

1. 样本与数据收集
   研究涉及来自2003至2020年间不同城市的2,078位中国地方城市党政主要领导，包括市长与中共党委书记。数据来源包括政府官网的简历公开信息、百度搜索以及《中国城市统计年鉴》等。EIP的判定标准基于候选人是否拥有生态环保相关工作经历，具体包括担任环保部门职务或在环保领域负责特定职责的经历。最终确定EIP样本184人，占总人数的8.85%。

在环境表现方面，研究基于上市企业的硫氧化物排放量（SO₂）作为关键指标，结合其他城市层面的污染排放数据，如二氧化氮（NO₂）、PM2.5和工业废水排放量等。数据主要来源为环保调查与报告数据库（ESR），覆盖2003至2014年间815家上市公司（样本包含5721个公司年份数据）。

1. EIP与企业污染减排相关性分析
   在考察EIP与地方上市企业污染排放关系时，运用固定效应回归模型，控变量包括城市GDP、产业结构、人口特征，以及企业基本财务状况（例如资产负债率、资产回报率等）。模型结合了城市与年份固定效应，确保估计结果捕捉EIP的净效应。

2. 策略性分析与因果性验证
   通过倾向评分匹配法（Propensity Score Matching, 简称PSM），研究进一步验证了EIP与污染减排之间的因果关系。特别地，选取了城市领导从非EIP更迭为EIP的“转换样本”（99个企业转换事件），基于企业与城市的相似特征构建了对照组，以减少内生性偏差。此外，通过动态分析进一步验证了EIP效应的持续性和时序性。

3. 机制探索
   本文重点讨论了EIP影响环境表现的两种潜在机制：一是通过更强的环保法规执行力减少环境违规行为；二是通过向企业提供绿色补贴支持清洁技术创新。在数据层面，研究手动整理了2003至2018年期间企业环境违规数据，以及2007至2020年地方政府对企业发放的绿色补贴数据，并探讨了企业战略行为（如跨城市设厂）对污染转移的影响。

4. EIP表现与职业晋升
   为进一步理解EIP的动机，研究探讨了地方环境与经济绩效对政治领导人职业晋升的影响。采用固定效应模型分析了城市层面平均GDP增长率、SO₂排放水平与EIP晋升概率的关系，并结合中国政治体制中特定时期对环保重视程度的变化（如2014年“向污染宣战”），探索政策实施前后差异。

研究结果与主要发现

1. EIP显著降低污染排放
   基于企业层面数据发现，EIP所在城市上市企业的SO₂排放水平平均降低46.9%。此结果在动态分析和PSM匹配样本中均得到了验证。进一步分析发现，EIP效应在其任期第二阶段明显减弱，这表明政治晋升动机对EIP改善环境表现的影响不可忽视。

2. 机制解释
   （1）更强的环保违规执法：EIP所在城市企业更易被披露环境违规行为，从而降低了企业违规的倾向。
   （2）绿色补贴：EIP城市内企业比非EIP城市内企业获得了更多地方政府发放的绿色资金支持，这种支持显著推动了企业环保支出和减排行为。

3. 污染转移现象
   在子公司层面，研究发现企业在EIP城市的母公司建立的子公司中，污染排放水平显著下降。然而，还发现这些母公司更倾向于在非EIP城市设立新的污染性子公司，显示企业存在一定的跨地区污染转移行为。

4. 职业晋升与环境表现
   研究揭示环保表现的提升与EIP晋升概率正相关，尤其是在2013年之后（中国中央政府提高环保评价权重后）表现得尤为显著。

5. 经济发展未受影响
   与非EIP相比，EIP治理城市的GDP增长率和人均GDP并无显著差异，表明EIP未因追求环保绩效而牺牲区域经济发展。

研究意义与创新点

本文从以下方面作出了独特贡献：

1. 揭示EIP在地方环境治理中的作用
   研究首次系统阐明了具备环保相关职业背景的政治家如何在地方环境监管及政策执行中形成独特优势，通过更低的边际努力成本和对环境保护的偏好改善污染控制表现。

2. 提供了机制性统一视角
   研究综合运用了违规执法、绿色补贴及跨地区污染转移等多角度视角，全面揭示了地方环保政策效果的动态与企业应对策略。

3. 启示地方官员激励体系改进
   鉴于环境绩效显著提高EIP晋升概率的发现，该研究结果呼吁进一步优化地方领导人考核机制，特别是提高环保指标的权重和准确性。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本文不仅在环境经济学与政治经济学交叉领域提供了重要见解，还为完善中国地方治理体系、推动绿色发展提供了宝贵的政策建议和理论支持。